來源:來自網(wǎng)絡 2009-08-08 16:48:27
15.結尾
這三個快樂的人來到維也奴烏的時候,天還沒有黑。他們隨即坐下來吃晚飯。磨坊主銜著煙斗坐在靠椅上打起盹來。
這對訂了婚的情人手挽著手走出城,沿著公路,在深綠的湖邊,在長著綠色灌木林的石崖下漫步。清亮的湖水映著陰森的錫雍石牢的灰墻和高塔。那個長著三棵槐樹的小島就在近旁;它看起來像浮在湖上的花束。
“那上面一定是非常美麗的!”巴貝德說。
她懷著渴望的心情想到島上去看一下。她的這個要求馬上就實現(xiàn)了,因為岸旁泊著一條小船。把系著它的繩子解開并不是一件難事。他們不須向任何人請求許可,因為旁邊并沒有什么人。他們直截了當?shù)靥洗,因為洛狄本人就是一個劃船的能手。
船槳像魚鰭似的分開柔順的水——那么柔順,但同時又那么堅韌。這水有一個能負得起重擔的背,同時也有一張能吞沒一切的嘴——一張溫柔、微笑、安靜但同時又非?膳隆礆埖淖。船走過后留下一條滿是泡沫的水痕。他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小島,接著他們就走上去。島上恰恰只有夠他們兩人跳舞的空間。
洛狄和巴貝德跳了兩三次旋舞,然后就在低垂的槐樹下的一個凳子上坐下來。他們手挽著手,彼此情意綿綿地望著。
落日的晚霞照在他們身上。山上的松林,像盛開的石楠一樣,染上了一層紫丁香的色彩。樹林的盡頭冒出一堆巨石。石頭射出亮光,好像石山是一個透明的整體。天上的云塊像燃燒著的火,整個的湖像一片羞紅的玫瑰花瓣。當黃昏的陰影慢慢垂下來的時候,沙伏依州的那些雪山就顯出深藍的顏色。不過最高的峰頂仍然像紅色的火山熔巖那樣發(fā)亮,并且這一瞬間,還似乎反映出那山峰當初由熔巖形成、還未冷卻時的那種景象。洛狄和巴貝德都承認他們以前在阿爾卑斯山上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落日。那座積雪的當·丟·密底山射出光輝,像剛升到地平線上的滿月。
“這樣美的景致!這樣多的幸福!”他們兩人齊聲說。
“這個世界再也貢獻不出比這更好的東西了,”洛狄說。
“這樣的一晚簡直比得上整個的一生!我有多少次像現(xiàn)在一樣,深深地感到幸福。我曾經(jīng)想過:即使我現(xiàn)在失去了一切,我仍然可以說是幸福地過了一生!這是一個多么快樂的世界!這一天過去,另外一天又到來,而這新的一天似乎比過去的一天還要美麗!巴貝德,我們的上帝真太好了!”
“我從心的深處感到幸福!”她說。
“這個世界再也不能給我比這更好的東西了!”洛狄大聲說。
暮鐘從沙伏依州的山上,從瑞士的山上飄來。深藍色的尤拉山罩著金色的光圈,聳立在西邊的地平線上。
“愿上帝賜給你一切最光明、最美好的東西!”巴貝德低聲說。
“上帝會的!”洛狄說。“明天我就會得到這些東西了。明天你就完全是我的——我的美麗的、可愛的妻子!”
“船!”巴貝德忽然叫起來。
他們要劃回去的那條小船已經(jīng)松開,從這小島上飄走了。
“我要去把它弄回來!”洛狄說。
他把上衣扔到一邊,脫下靴子,然后跳進湖中,使勁地向船游去。
山上冰河流出清亮的、深綠色的水,這水又深又冷。洛狄向水底望去。他只望了一眼,但是他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一個閃光的金戒指。這使他記起了他失去的那個訂婚戒指,F(xiàn)在這個戒指越變越大,成了一個亮晶晶的圓圈。圓圈里現(xiàn)出一條明亮的冰河,河的兩邊全是一些張著大口的深淵,水滴進去時像鐘聲一樣地發(fā)響,同時射出一種淡藍色的火焰。在一瞬間的工夫,他看到了我們需用許多話才能說清楚的東西。
深淵里有許多死去的年輕獵人、年輕女子、男人和女人;他們像活人似的站著;他們都是在各種不同的時候墜落下去的。他們睜著眼睛,他們的嘴唇發(fā)出微笑。在他們下面,響起了一片從沉淪了的城市的教堂里所發(fā)出的鐘聲,教堂屋頂下跪著做禮拜的人。冰柱成了風琴的管子,激流變成了音樂。冰姑娘就坐在這一切下面的清亮而透明的地上。她向洛狄伸出手來,在他的腳上吻了一下。于是一種死的冷氣像電流似的透過他的全身——這是冰,也是火:當一個人突然接觸到這兩種東西的時候,他很難辨別出到底是哪一種。
“你是我的!我的!”他的身里身外都有這個聲音。“當你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我吻過你,在你的嘴上吻過你,F(xiàn)在我又在你的腳趾和腳跟上吻你!你完全是屬于我的!
于是他在這清亮的藍水底下不見了。
四周是一片沉寂。教堂的鐘聲沒有了。它最后的回音也跟暮云的影子一齊消逝了。
“你是屬于我的!”冰底下的一個聲音說。“你是屬于我的!”高處的一個聲音說,太空的一個聲音說。
從這個愛情飛到那個愛情,從人間飛到天上——多么美啊!
一根生命的線斷了;周圍發(fā)出一片哀悼的聲音。死神的一個冰吻奪去了凡人的生命。人生的前奏曲,在人生的戲劇還沒有開演以前,就已經(jīng)結束了。噪音在大自然的和諧音樂中被融化了。
你能把這叫做一個悲哀的故事嗎?
可憐的巴貝德!這對她說來真是一個悲慟的時刻!那條船越浮越遠。陸地上誰也不知道這對快要結婚的戀人到這小島上來了。黃昏在逼近,云塊在凝集,夜幕在下垂。孤零零的她,在失望中哭起來了。暴風雨在醞釀。閃電在不停地掣動,把尤拉群山,把整個的瑞士,把沙伏依州都照亮了。閃電在各方面掣動,每隔幾分鐘就引起一次霹靂聲。閃電的強光有時像正午的太陽一樣明亮,把每根葡萄梗都照耀出來;但是不一會兒,一切又變得漆黑一團。閃電以叉子、指環(huán)和波浪的形狀向湖里射來,把周圍照得透明。轟轟的雷聲同時在四周的山上引起一片回音。岸上的人早已把船只拖到岸邊泊好。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急忙去尋找棲身的地方。雨開始傾盆地下降。
“在這陣暴風雨中,洛狄和巴貝德在什么地方呢?”磨坊主問。
巴貝德正合著手坐著,把頭擱在膝上。經(jīng)過一陣痛苦、呼號和流淚后,她再也沒有氣力了。
“他躺在深沉的水里,”她對自己說,“他像躺在冰河底下似的躺在水里。”
這時她想起了洛狄說過的話:他的母親怎樣死去,他自己怎樣得救,他怎樣像一具死尸似的被人從冰河的深淵里抱起來。
“冰姑娘又把他捉去了!”
一陣閃電像陽光似的照在白雪上。巴貝德跳起來。整個的湖這時就像一條明亮的冰河。冰姑娘站在那上面,樣子很莊嚴,身上射出一股淡藍色的光。洛狄就躺在她的腳下。
“他是我的!”她說。接著周圍又是漆黑一團和傾盆大雨。
“多殘酷啊!”巴貝德呻吟著說。“他為什么剛剛在我們的幸福快要到來的時刻死去呢?啊,上帝啊,請您解釋一下吧!
請您開導我的心吧!我不懂得您的用意,我在您的威力和智慧之中找不出線索!”
于是上帝指點了她。一個記憶,一線慈悲的光,她頭天晚上所做的夢——這一切全都在她的心里閃過去了。她記起了她自己所講的話,她自己和洛狄所希望得到的最好的東西。
“我真可憐!難道這是因為我心中有罪惡的種子嗎?難道我的夢就是我的未來生活的縮影嗎?難道未來生活的線索必須折斷,我才能消罪嗎?我是多么可憐!”
她坐在這漆黑的夜里,嗚咽起來。在深沉的靜寂中,她似乎聽到了洛狄的話語——他在這世界上最后所說的話語:“這世界不能再給我比這更好的東西了!”這話是在最快樂的時候講的;現(xiàn)在它在悲哀的心里發(fā)出了回音。
好幾年過去了。這湖在微笑;湖岸也在微笑。葡萄樹結著累累的果實。掛著雙帆的游艇像蝴蝶似的在平靜如鏡的水上行駛;錫雍石牢后面已經(jīng)開出一條鐵路,深深地伸進倫河兩岸。每到一站,就有許多陌生人下來。他們帶著精裝的紅色《游覽指南》,研究著哪些風景區(qū)他們可以去看看。他們參觀錫雍獄,同時看到了那個長著三棵槐樹的小島。他們在《游覽指南》中讀到關于那對新婚夫婦的故事:這對年輕人怎樣在1856年的一個晚上劃過去,新郎怎樣失蹤,岸上的人怎樣在第二天早晨才聽到新娘的失望的呼聲。
不過這些《游覽指南》沒有談到巴貝德在父親家里所過的安靜生活——這當然不是指磨坊,因為那里面已經(jīng)住著別的人了。她是住在車站附近的一座美麗的房子里。她有許多晚上常常在窗前向栗樹后邊的雪山凝望。洛狄常常就喜歡在這些山上走來走去。在黃昏的時候,她可以看到阿爾卑斯山的晚霞。太陽的女兒們就住在那里。她們還在唱著關于旅人的歌:旋風怎樣吹掉他們的外衣,怎樣把這衣服搶走,但是卻搶走不了穿這衣服的人。
山中的雪地上閃著一絲淡紅的光。深藏著思想的每一顆心中也閃著一絲淡紅的光:“上帝對我們的安排總是最好的!”
不過上帝從來不像在夢中告訴巴貝德那樣把理由告訴我們。
(1861年)
這個故事發(fā)表于1861年11月25日在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話和故事集》第二卷第二部里。這是一篇有關山國瑞士的生動游記,那里的風物人情躍然紙上,描寫得非常動人。當然,這里主要的是寫兩個年輕人的戀愛故事。故事也寫得委婉曲折,還加上了童話氣氛,非常吸引人。像其他這類的故事一樣,它的結局也極為凄涼。但在這個故事里,安徒生無意中表露出他靈魂中所面臨的危機和苦悶。故事的主人公年輕的洛狄,是一個性格堅強的人:“只要一個人有志氣,世上沒有什么攀不上的東西!”“只要你不怕跌下來,你就永遠不會跌下來。”他勇敢他聰明,他逃脫了冰川的統(tǒng)治者以“捉住和埋葬掉她的犧牲者”為意志的“冰姑娘”的魔掌,回到人間,憑他的毅力和執(zhí)著追求,終于贏得了美麗多情的巴貝德的愛情。但在他們定好的結婚的前夕,冰姑娘設下圈套,讓他正在與巴貝德游覽的冰河上沉入水底。冰姑娘向他伸出手來,在他的腳上吻了一下說:“你是屬于我的!你是屬于我的!”他還是沒有能從冰姑娘手中獲得自由!“多殘酷!”巴貝德呻吟著說:“他為什么剛剛在我們的幸?煲絹淼臅r刻死去呢?啊,上帝啊,請您解釋一下吧!請您開導我的心吧!我不懂得您的用意,我在您的威力和智慧之中找不出線索!”這種哀鳴實際上等于是對上帝的控訴。雖然安徒生在故事的結尾中無可奈何地說:“上帝對我們的安排總是最好的!”但這既不能說服讀者,恐怕也說服不了他自己。在“上帝”這個問題上,安徒生的苦悶這時發(fā)展到了極點。
關于這篇故事的寫作,安徒生在手記中寫道:“《冰姑娘》是在我訪問了瑞士多次以后寫的。這次我從意大利回來,路經(jīng)瑞士,決定住得更長一點。關于那個鷹窠,這是確有其事,由巴伐利亞的詩人訶伯爾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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